帶點惶恐。不是一般的驚懼,是善感。
世情常變,人心深不易測。善感者如何能不戰戰兢兢?
常想起那硬照。
那刻劃了下來的定型。
不似那活動中的你。也不是面談時那流動的思想和眼睛的浮光。
引導我去了解、探索。
我心目中最美、最活生生的臉。
寫有關《臉》的文章,從滿有文化內涵和感染力的魯迅,到生活裡實在而優雅之麗蓓嘉,再到玲瓏而深入魂魄的周迅,及至蒼老卻盡得風流之辛潘,繼而是單靠造型已臻勝景之安祖蓮娜祖莉。人間色相,目不瑕及。氣質、神韻各擅勝場。震撼至深叫我神迷不已的卻唯有眼前這一臉。說不定先前寫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撫平那搖動的心靈。透過描畫種種動人之姿,似被動實主動地沉醉於各式風情,把對至愛的思慮和掛念扯開一旁。讚嘆今古風流人物,是為著沖淡對眼前人之迷戀。當然,最終不免是徒勞無功。
近日讀卡夫卡給米蓮娜的情書。一貫的卡夫卡風格,艱澀依舊、思路仍紊亂、情感仍強烈:
問我旅行的事嗎?一開始很簡單,月台上沒人賣報紙。這是跑出去的理由之一。妳已經不在那裡了,這樣很好。然後我又上車,火車開了,我開始讀報紙,一切都很好。過一會兒我停止讀報,而你一下子就不在那裡了,你先前一直在的,我一直都覺得,但這樣的存在方式的確不同於那四天,而且我得學著習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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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寫著:「是的,你說得對,我愛他。但是 F ,我是也愛你的。」——我非常仔細地讀著這個句子,每個字詞,特別在「也」字上面我停了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對的,假如一切是不對的,那麼你就不是米蓮娜了。而如果你不是米蓮娜,那麼我會變成什麼樣呢?……然而不知何故,我總無法將句子讀完,那是一種無止盡的閱讀,我只好再一次抄寫在這裡,好讓你能看見它,然後我們一起讀它,你的頭緊貼著我的(你的髮緊貼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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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刻之情感不就是如此撲索迷離?剪不斷,理還亂。幻覺與想像交織,真實與虛構互涉。到某地步,不實的才最確鑿,真實的反而輕飄。
有一次,站在課室內,說到某句話,突然便察覺你並不在場。(那察覺是那麼不尋常,不似得平常知覺。)
再會的時候,感覺已不像以往。說著淡淡的話,保持恰當的距離。可是,末了,你望著我,那眼睛,那神情,那風姿,把已讀到終結的故事書翻到了後面空白的一頁。
現在,已無法再寫下去。臉的主題,已是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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