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制訂之過程,表現出叫人厭惡之偽善,此其一。前一段日子以來,把煙民「妖魔化」之宣傳則叫人感到不義,此其二。明明只是共同生活裡之人群對事物有不同之認識理解和取向,偏要把當中一批視為敵對、把其想法及權益重重壓下。以往是把爭取居港權之內地居民標籤為毒害,當前則是把吸毒者標籤為萬惡不赦,口號是支持和接納戒毒者,實現之效果卻相反,看正生書院之事可知。近來把煙民「妖魔化」之力道稍減,換之以「撐你」之正面宣傳,希望真的是錯而知返。當然,政府之電視宣傳向來「樣辦」和拙劣,每每看見都叫我激憤所納稅款被白白花費,此是另一問題。
小樺新文《煙》溫和細數了一些相關事,值得一讀。
記得聽過一位反吸煙組織的領頭人士曾向我切切叮嚀,反吸煙運動不但是公民教育,也是一場形象之戰。他不斷強調,「食煙已經out左」、「老土」、「是上一輩所為,後生一輩唔做」、「唔潮」、「唔型」……我直覺地認為,他心裡的敵人,是八九十年代的煙草廣告裡的牛仔之類。把打擊目標縮窄到這個程度,就公民教育而言,或者有效;在文化認識的層面而言,則未算合格。
(小樺另有一句話前置於文首:「是什麼樣的人才膽敢覺得,現在吸煙廣告裡的形象,可以比沙特、羅蘭巴特、香奈兒、堪富利保加等更有型?」)
文化認識的層面,可以是怎樣?小樺介紹了外國學者克蘭:
紐約康乃爾大學(university of Cornell)的文學教授理查.克蘭(Richard Klein),著有一本Cigarettes are Sublime,台灣譯為《吸煙賽神仙》(很明顯是屬於前禁煙時代的譯名),正是從哲學、美學及文化史角度,探討「為什麼戒煙這樣難」。克蘭教授似乎屬於那一類「常常計劃戒煙,但總不成功」的人,他好奇:煙草的害處早已街知巷聞,香煙甚至並不令吸煙者舒適,為何還會有人樂此不疲?
舊日牛仔美學將吸煙英雄主義化,但我想吸煙英雄主義的歷史根源,恐怕有更深刻的來源——那就是戰爭。克蘭認為,在視長壽為絕對價值的文化中,吸煙會受到「屈辱性指責」;但在長壽很難成為一種選擇的戰爭時期,吸煙則受到榮寵,被公認為一種消除緊張和減輕憂慮的極端有效工具。士兵的煙草供應會被政府優先考慮,二戰時德國士兵的香煙配給額是每人每日六十枝。
克蘭甚至推論:香煙在十九世紀發源以來,吸煙一直都與犯罪、疾病、死亡相提並論;而香煙的吸引力,或者就是因為「致命」。克蘭援引了大哲學家康德(Kant)的哲學概念「sublime」(這個詞習譯為「崇高」,噢可不是我要歌頌香煙之崇高啊)去解釋這種吸引力。崇高是一種審美的滿足感,並非完全正面,而是「涵括各種負面經驗、一種震驚、一種封鎖、一種致命結果的暗示」。就是因為煙民傾向這種並非柔和的美學,所以那些表達健康正面的訊息才無法吸引他們;而這種人當然比較頑強兇猛,若禁煙令社會劍拔弩張、族群互相敵視,煙民的激進化也是指日可待的。
姑勿論對錯多少,這才是真正用心的研究,是真正對文化與人生之關懷。
政治手段,則只是一味橫蠻。

原來,電影《少女香奈兒》之地鐵海報上,香奈兒是手執香煙的,後來竟被強行更改塗走了。抹殺香奈兒日抽50枝香煙的歷史現實。性質可怕。一如中共之月曆上沒六月四日,日本歷史上並沒侵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