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16, 2011

《天與地》編劇說他編寫此劇時曾想到六四。

殺人吃人後遺忘、否認,是否影射當年槍殺平民之屠手及現政權?不是的,看過訪問原文,可知劇中被殺的其實不代表被害者——人,而是較近於象徵那些「凶手」心中珍惜和重視的東西或理想。三位男角十八年的生活乃是反映當這東西失掉或被放棄後三種不同之心態反應。「凶手」殺掉吃掉毀掉的也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所以,說此劇影射六四固然不正確(編劇本人也不如此聲稱),即使說是有創作上之牽連,所關連的也不是屠殺/劊子手/中共政權/被害者/北京市民,而是廿二年來面對罪惡不義與強權時展現出不同面相的香港人。(於是,我心被刺了。)

問題來了:

遺忘、放棄可是罪?

選擇遺忘的是否正加害於不肯放棄者?

……

Thursday, December 15, 2011

語碎

「說什麼城市已死,都只是一些文化評論人故作驚人之語。過後,城市還是一樣的城市,評論人還是沒多久便覆述內容一遍。」

「很壓抑。」是因為這樣,要飛去遠地越久越好?

小樺說最終倫理之崩潰

我說,我們這種人,覺得天大事蓋不過「理解他人的角度和感受」,這便是最終的倫理,以約束自我,修正視野。然後我們相信,只要將不同視角的說法並置呈現,便可讓觀者達致溝通和理解。理解。在一個被無限中介、充斥無限前設的世界裡還有沒有可能互相理解呢,還是你只理解你親愛的人呢。是我們留在了敘事學的年代無法回來嗎。

我沒有時間。

我說這對我打擊很大,幾乎在會議上哭出來。但我那麼痛恨自己在會議上失去理性訴諸情感,竭力控制自己,不願進入某種悲情的結構。然而那確實是悲哀呢,那麼簡單的道理,話不想說到盡,有些事情必須要等他人自行明白。d說,很難讓人有同理心,沒有辦法。需要想像,需要故事,需要劇場。而我只想說乾燥和轉折周詳的句子,使用中性的詞彙,於是我不得不忍受悲傷。於是明白,中年的人,句子往往碎裂平板,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感受,而是因為他們太過悲傷。


C說:「很多人都覺得這數年你變了,不像中三時候的班主任。」

我無語。

寫(抄)在別離的日子

近年閱書漸少觀影更稀。要借他人之文字撩動一下塵封的心靈。

讀了信報上專欄,摘下《見觸城市》內一文。

《他的末日擱淺在行人道》


前陣子有個不怎麼了不起的發現,就是末日故事,常與公路模式結盟。

末日當然要跑動跑動,難道坐着等死不成:例如丹尼波爾的《二十八日後》、望月峰太郎的《龍頭》、法國拉黎厄兄弟的《末日快樂之旅》、新井素子的《愛在地球毀滅時》、薩拉馬戈的《盲目》和威爾森的《時間迴旋》,都把移動的步伐變成活化末日風景的視角,再滲以途上各色遊人的化學作用,主次交纏,一個故事得來就費這點工夫。

除了《二》之外,其他全是歸返之旅。在交通癱瘓的末日,角色們都固執地響應團聚,披星戴月,見顏面,道衷情。說是公路,不如說是行人道電影更貼切。但有典型就自然有人唱反調。這不協和音來自以色列能編能導能演的Assi Dayan於19 98年導演的 《阿賓先生的最後一個半鐘頭》。

這九十分鐘的電影戲如其名,故事開始的時候,醫生就告訴他患了絕症,阿賓先生秉承傳統急問咁仲有幾耐,醫生打響算盤,報上時辰——九十到九十二分鐘左右,然後末日之旅鳴槍一響就揭幕了。

一個半鐘,沿途沒有喪屍沒有外星人也沒有軍火爆破,高薪厚職的他先打電話回公司報到,讓義正辭嚴的煩警指點,給行動遲緩的長者讓路,嘗試向暗戀良久的店員姐姐表白(不果)、塞車、見客、接仔女放學..認真地在趕投胎,卻沒人把他當回事。這是他一個人的末日,不是別人的,怎麼陪你瘋癲去。

回到家已只有半個鐘人命,電視卻佔據了家人的心神,情深的說話繼續未曾講。他去洗了個澡求個乾淨,然後哭了,但旨在片刻痛快,他穿上橙色的睡衣躺在床上,擺好甫士就關了燈,一片黑暗中觀眾以為他去了。結果說好的死亡慢慢來,他忍不住就開燈看書去。那幾頁文字就這樣成了他的最後。女兒叫了薄餅外賣,來敲門問他要錢,以為他睡了,自己翻他的錢包,不知他已斷氣。

這就是阿賓先生的末日,毫無禍患、困苦或刀劍,惟官僚和疏離橫行霸道。在不知名況的時日裏,我們只被無盡的瑣碎消磨。這電影被冠上喜劇名銜,如真實人生的苦中作樂。


何倩彤

Monday, December 12, 2011

反思與悲嘆

早前聽謝安琪唱《你們的幸福》,是淡淡嘆喟與輕輕的提問,配上優美的旋律,總的是帶來清新叫人樂觀。上週末看到健吾寫《你看我們活著多好》,已是沉重的哀鳴,訴說香港已死。

短短時日,是我城之敗亡已急速至此?

聽謝安琪歌,我還會想歌者之言正正就顯示人心不死,仍有人洞察世情、有人勇於唱出質疑,感覺正面。好了,吳志森周融不獲港台續約,只得兩人親筆力陳不公,另見反對聲音零散民間,再無其他。上週末健吾寫罷,翌日見安裕呼應,然後會怎樣?

健吾

《你看我們活著多好》

我所認知的世界,有點含混,如果你看facebook,看見那位囧囧有神的女藝人的樣子得獎,會放聲恥笑。看到她得獎,感言說你頂吓我我頂吓你,網民卻會說「好sweet呀」、「快啲結婚啦!」雖然,當娛樂記者問他們有關緋聞的問題的時候,他們當然會很官腔的答:「我都係想大家留意我工作多啲囉。」

這是虛偽得可悲的世界,但沒有香港人覺得虛偽是罪,反之,虛偽是成熟大方的表現。大家都知道,電視台的頒獎典禮,是一種自high。觀眾是明眼人,把八卦雜誌讀得愈多就愈明白的你,當然知道視帝視后的投票不過是幌子,頒獎禮只是一堆穿時裝的人真人上演的宮闈鬥爭。有趣的是,人人都知道結果是幾個大人物的閉門會議決定,卻有(不少)香港人(甚至是華南地區的文藝報紙的文藝青年)追看,就當自己都有份實彈上陣的演了活春宮。

香港人看特首選舉和台慶頒獎,也用同樣的眼光吧?否則,政治版記者就不會用娛樂版記者常用的採訪口吻(令藝人覺得尷尬,博藝人發爛渣取sound bite的方法)做採訪。香港人很現實,明知現在沒有普選,就把現在兩位特首的跑馬仔「假戲」當真看,睇咗當做咗,確保花生爆谷嘉應子貨源充足,看著幾個候選人到處爭取沒有票的人的支持。給大眾「特首選舉的文化」,好像就是我們都有份投票似的,民望「好像」會左右大局。但香港人倒是明白人,把八卦雜誌讀得愈多就愈明白的你,阿爺欽點什麼人,什麼人就會當選。沒有人會認真覺得,這些這陣子落區比他們身在公職時要密要勤要扮真心的「候選人」,真的會關心香港人的幸福。

facebook大家都在瘋傳《天與地》Joe Junior的金句,道盡香港的鬱悶。無疑,這個城市死亡的原因,不只是同質化社會的形成(即是,大家都吃同樣的東西,看同樣的雜誌,讀同樣偏幫政府的報章,有同一個政治立場),而是大家都只是看了劇集,share了之後,就繼續活在不合理的世界中。

你看?花園街縱火,拆的票控的,是排檔,而不是劏房,或縱火狂徒。就像有大胸美少女被非禮,我們責怪少女胸部發育過剩。看覑港台兩個名嘴做了十多年要走了,港台工會卻一條絲帶也沒有掛出來。是大家都不介意香港電台在播什麼了嗎?反正電台都是有點聲音而已,有誰介意究竟是在做什麼?到某天,《頭條新聞》都停播了,我們又說這是香港言論自由最黑暗的一天嗎?沒所謂,反正大家習慣了黑暗。你看,港台最受歡迎的二台,開咪的有幾個是公務員?非公務員的比例若何?年輕一代,不是合約制就是散工黨。工會在代表什麼人?高舉編輯自主、言論自由的旗幟倒是動聽,內裏有幾多年輕傳媒從業員在忍受無間地獄式的工作環境,三年三年又三年的在捱,守著這家老店?

黑暗,也不夠陳鑑林先生說那個忽然得到三星的區議員,說一句「英雄莫問出處」。難道說中聯辦是麗春院或是洪興東星?中聯辦何時成了孬種?更何,中聯辦成員不當成「通常居住」,為什麼他可以得到三星,還參選,還可以給選民信心他會做好地區工作?

This city is dying, I know.

不是因為我悲觀不會尋找日常生活身邊的小幸福,而是我看到「制度」中不合理的事情,我會在意,我仍會喊痛。嗓門大一點,多喊一兩次,就會被人家說:「為什麼你咁多唔滿意?做人正能量啲唔得㗎咩?」得,當然得。反正大家都不再介意香港變成怎麼樣,留在香港,不過是因為稅率低,家人朋友仍在香港而已。在一個跟自己沒有感情的城市苟且偷生,正如跟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結婚,只要他搞的時間不要太長,不快的事情不要在自己身上發生,日子還是照樣的過。看著別人離婚或爭取權利時,恥笑一下別人的不幸,自我感覺要多良好有多良好,不就活得很好嗎?

明報 2011年12月10日

附安裕《我們的天真瀾漫

Friday, December 09, 2011

夢想什麼?

梁文道的觀察與理解向受推崇。

下面這一篇叫人啟發良多。

有夢想,但夢想什麼?

節錄
台灣、香港的70後、80後年輕人,會比較像日本的70後、80後,那是因為大家的社會節奏或者發展的階段比較接近,跟大陸是不一樣的。在那種狀況底下,會出現很奇怪的現象,比如最近日本好多學者比較關心的問題,「下流志向」。什麼叫做「下流志向」?以前說一個人的志向是往上的,我希望錢賺得越來越多,我希望生活越來越好,要有志氣,可是現在日本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年輕人的志氣是往下的。就是說,我不想讀書讀得很好,我也不想有份越來越好的工作,我甚至想失業。所以你看日本今天的教育,小學生上課的時候,前面一半坐在那裡乖乖的聽老師講,後面一半在散步——真的在教室裡面散步,聊天,老師也不管,管不了。日本大學生的英語比之前退步很多,現在所達到的就是以前高中的水平,甚至初中。

我覺得台灣和香港也是同樣的情況,比如說我在香港有一個出版社,我要負責面試一些人,一些年輕人,我問過他/她們:你有什麼嗜好?他們會說:「睡覺」。 Ok,那我說,你平時的休閒是什麼? 「睡覺」。啊?就「睡覺」啊,「睡覺」怎麼能成為嗜好呢?對於我這一代人很難理解的,「那你要來我出版社工作,平時看些什麼書?」「我不喜歡看書。」「可是我們是要出版書的。」他說:「那我出書就好,出書不一定就要看書,我出書是要給別人看。」

這些答案匪夷所思的地方在哪裡?前十年、二十年,年輕人可能會說謊,他/她可能不大愛看書,但是他/她可能會說:我最喜歡《戰爭與和平》,莎士比亞,《紅樓夢》,等等。但現在的年輕人是不騙你的,很坦白:「我不看書的。」換句話說,他不覺得這是問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很多人就會說,一代不如一代。我覺得不是這個問題。我覺得香港、台灣,日本這些年輕人,處在這樣一個社會時期,他/她從小就發現,那種「努力讀書、好好工作,換取一個很好的生活,再忙碌、生活再好一些、再有錢」的想法——這樣的一種想法,本來是支撐戰後東亞經濟發展的基本動力——現在是破產的。

我不會責怪這些年輕人,這是整個社會的問題。因為我們看不到未來是什麼樣子,希望在哪裡?當你看到自己的父親衰老、疲倦、平庸,那我幹嘛要好好讀書?為了將來有個好工作?拜託你別跟我說這種廢話。

但是大陸不一樣,大陸整個社會節奏是不一樣的。我只從我最瞭解的一個行業來講,比如我做媒體,我在香港、台灣碰到的所有媒體的老總,報紙的社長,總編輯……都是50歲以上,甚至更老,但是我在大陸遇到的好多老總是30來歲。這是一個二十多年前香港走過的路,30多歲就能管一家報紙,下面幾千人,那是因為在成長的階段,市場突然擴大了,過去媒體就是那幾家,但現在突然多了那麼多出來,大家都要人,機會在無限地擴大,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有什麼東西等著你,你對未來的期望還是樂觀的,你會覺得未來會比今天更好。可是台灣和香港卻不是這樣的,你看到前面的路是越堵越死的。香港回歸之後看到太多大陸崛起的消息,香港年輕人現在接觸到很多大陸來的年輕人,和他/她們一起學習,甚至一起工作,奇怪的是,當他/她發現這些大陸來的同學或者同事,那麼努力,那麼有志氣,那麼優秀的時候,他/她不會想說我和你們拼了,他/她會說,那我就算了,好累。

換句話說,台灣、香港、日本已經走入一個相對穩定、甚至衰老的社會,而大陸還在往前,窗戶很大,我覺得這會影響年輕人對自己的看法,對未來的看法。